李强,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
4月11日,由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、新加坡管理大学社会科学学院、清华大学“城镇化与城乡统筹”协同创新中心共同举办“城镇化与城市治理”国际论坛在清华大学开幕。论坛上,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李强教授作了题目为《城镇化与城乡统筹》的报告。论坛间隙,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了李强教授。
中国青年报:新加坡是一个城市国家。他们在城市管理方面的经验对中国有什么借鉴意义?
李强:新加坡是一个完全城市化的国家。新加坡最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,是它对城市的“精细化管理”。据新加坡宜居城市中心咨委会主席刘太格博士介绍,新加坡作城市规划,是在经历了4年的跨部门商讨,进行了大量调研才开始着手的。他们上世纪90年代的规划制定好后没有大修大改过,20多年过去一直在按照规划建设。
新加坡治理城市首要考虑的是保护,而后才是发展。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哪个城市是完全相同的,保护了自然资源和历史,就是保留了城市特色。根据刘太格博士介绍,他们的规划将新加坡分成各具特色的“小城市块”,使国家成为多个小城市的集合体,而不是“摊大饼”。每个小城市都有自己的经济中心,犹如银河里的一颗星星,组成“城市银河”,每座城市既独立又相互依存。反观我们在城市建设上,容易赶时髦,大拆大建后变得千城一面,失去独特魅力。今后的城镇化过程中应记取这个教训。
中国青年报:您主持的中国城镇化大规模入户抽样调查数据显示,中国户籍城镇化率非常低,仅为27.6%。此次您又提到,目前有2/3的流动人口不愿意放弃原本在农村的户籍,因此造成中国独特的大面积人与户籍分离的现象。这会给我国的城镇化进程带来什么影响?
李强:去年发布的数据让很多人感到难以置信,有人甚至直接问我数据是否准确。因为大家通常认为中国的城镇化率已经达到52%以上,为什么“户籍城镇化率”如此之低呢?我们的调查显示,和过去人们期望变成非农户口、“吃商品粮”的情况不同,目前持农业户籍的人,近2/3的人表示不愿意转为非农户籍。因为拥有农村户口就可以保留农村的土地和宅基地。尽管政策上中小城镇的户籍早已放开,但由于就业机会少,流动人口没有去落户的动力。
调查还发现,现在相当多的大学毕业生也不转户籍,而且年龄越小这种倾向越明显:80后的大学毕业生有30%的人不转户籍;90后大学毕业生中这个数字更高,达到51.9%。这种户口和人长期脱节的情形,使在外就业特别是已经在一个城市稳定就业多年的人,享受不到所在城市的市民权利。长此以往,这会给中国的城镇化进程埋下隐患。
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引起重视,有关户籍的改革也将逐渐剥离与户籍有连带关系的福利,把户籍仅仅作为登记制度来施行,让外来工作人员享有本市市民的同等权利。
中国青年报:如果新城镇不能提供就业机会,这样的城镇就成了人们常说的“鬼城”。我国应该怎样在城镇化进程中创造就业机会呢?
李强:当前中国的城镇人口和农村人口一样,发生着大规模的区域性流动,特别是年轻人。我们按不同出生组进行的人口流动比例调查显示,80后和90后的流动率分别是36.9%和37.8%,远超60后、70后。
创造就业机会,是政府和企业最重要的责任。政府机构应该鼓励提供就业岗位和自我就业的企业和个人。像做小买卖的小商贩,其实是劳动者自己创造就业。他们中有的人没有享受到任何社会福利,但这样的“就业大军”不知养活了多少家庭。现在我们的一些地方政府,只重视大资本,大资本一来就把地圈走,让小商小贩失去谋生手段。但是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尽可能给小商贩创造谋生空间,比如有的道路白天用于汽车通行,晚上在规定时间内让摊贩们支起货摊做生意。
当然,对那些黑作坊、黑货摊一定要依法监管,而且要进行正向引导、扶持、培训。我去过日本、台湾地区街边的小吃店,发现很干净。而我们现在是恶性循环——有的摊贩没良心,消费者不放心,政府对这些小经营者的服务不贴心,更愿意为大资本跑前跑后。希望这种情况能有改观。政府大力要扶持小资本、小经营者,给他们创造宽松的就业谋生环境。没有就业,城镇化就是空谈。
中国青年报:中国的城镇化道路应该注意什么?
李强:中国的城镇化相对后发。高新技术方面,后发国家可以跳过先发国家的一些发展阶段;但城镇化进程往往很难跳跃,必须逐步累积发展。当今中国,我们有非常现代化的城市,也有非常贫困的地方,而越是贫困的地方,城镇化的程度越低。这就相当于分化成了“两个中国”——“富裕的中国”和“贫穷的中国”,而且两者的差距还在扩大。这是我国城镇化进程不能忽视的国情。我们寄希望于中国的城镇化能逐渐缩小这个差距,而不是继续扩大差距。记者 梁平
(《环境与生活》杂志记者叶晓婷对本文亦有贡献)